(石壇思學)給兒子下跪的父親   沁源

 已是深冬,快過年了,某埠即將槍決一批犯人。高牆外,一群親屬正等著與犯人們做抉別,好讓犯人平靜上路。

 會見前,法官對一姓王的犯人宣讀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核准裁定書,王某二十三四歲,聽完裁定書,他沒甚麼表情。十七點十分,王某的父親在民警的陪同下,走近高牆。在一道牢實的鐵門兩邊,父子隔門相望。

 父親身材瘦小,面色平靜地坐在椅子上,須臾,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發黃的老照片,遞給兒子:「這是你媽媽的相片,她有病不能來送你了。雖然你犯了錯,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。但我們還是認你這個兒子。」

 兒子流下了眼淚:「我錯了,也晚了,爸爸媽媽,你們要保重身體,不要太想念我。」

 父親點點:「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,你不要擔心。」

 兒子重重地呼了一口氣,沒有說話。

 會見室很安靜。有那麼一會兒、父親怔怔地看著兒子,然後平靜地說:「現在你站起來,有一個規矩還是要講的。」兒子一愣,慢慢站起身。父親也站了起來,突然跪下去,說:「我沒有教育好你,按我們農村老家的規矩,給你磕個頭吧!」這個動作不但讓兒子大吃一驚,也讓現場民警嚇了一跳。

 兒子反應過來,隨即跪下去,眼淚又流出來:「爸爸您不能跪,該跪的是我。」

 父親磕完頭後,站起身︰「該說的都說了,其他的話再說也沒有意義了。我走了。」說完,平靜而深情地望了一眼兒子。轉身快速離開,再也沒回頭。

 「爸媽,你們要保重身體啊!」兒子看著父親的背影,長跪不起、凄聲叫道。

 有人看到父親走出高牆後,在臘月的寒風中不停地流淚……

 死是人們邁不過去的坎兒,當一個人面臨死亡倒計時,對這個世界是眷戀、懺悔,還是難以割捨,抑或滿不在乎?我無意探討。我只相信,一個父親對兒子下跪,並非只是「養不教,父之過」的單純悔憾。一個山村農民,他懂得這最樸素的道理,但親情、血肉和「我們還是認你這個兒子」的表態,更讓人感知為人父母的艱難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