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因斯坦酷愛莫札特音樂，常以小提琴拉奏莫札特作品自娛，他曾遺憾地說：莫札特的音樂，只有小孩與老頭才能奏得完美。這位偉大物理學家的說法雖誇張，卻道出真義。

莫札特作品具備典型的古典主義形式，蘊含複雜的情緒變化，技巧要求雖不高，但詮釋上既不能讓人稍感拘束，亦不能過分浪漫，否則只會弄至矯揉造作，又或刻板沉悶。要還原作品工整優雅的美態，並同時揮灑當中的兔脫活力與透亮音色，只會是愛因斯坦口中的「小孩與老頭」，前者是天生音樂觸覺的天才演奏家，後者是透過漫長演奏生涯浸淫而成的學究，掌握超乎尋常的控制能力，才可能重塑那種天真爛漫的活潑趣味，還原毫無瑕疵的典雅美感。莫札特的音樂就是如此奇妙，演繹貴乎率真、自然，更需「洞悉真諦」，非單靠技巧就能解決問題。

法國小提琴家卡普頌（Renaud Capuçon 1976-）今年一口氣推出莫札特最重要的兩套小提琴作品，分別為奏鳴曲和協奏曲全集，先說2CD的協奏曲。五部小提琴協奏曲連同《C大調迴旋曲》（K.373）及《E大調慢板》（K.261）由卡普頌主奏及指揮，聯同瑞士洛桑室內樂團（Orchestre de Chamber de Lausanne）錄於去年九及十月。

莫札特小提琴協奏曲旋律渾然天成，輕快樂句流暢鋪展，可看出他創作時懷著輕鬆心情，樂念自然舒發，可說手到拿來，充份體現音樂神童在駕馭音符上的本事。五部協奏曲全在他十九歲時譜成（一七七五年），雖屬同時期作品，且不離傳統古典主義框架，但風格仍略有區別，以第三號、第五號最為流行，很多小提琴家都留下錄音，而把全部五首都灌錄過的大師亦不少，其中Arthur Grumiaux、Henryk Szeryng等的經典版本，早已在樂迷心中留下難以取代的地位，聽過卡普頌的新錄音後，感覺他的演繹也絕對值得我們重視。

卡普頌認為，莫札特的旋律平易近人，看似簡單，但要準確到位地還原他的音符，仍需謹慎行事，它們的難點與布拉姆斯、西貝流士、帕格尼尼的作品截然不同。他表示初拉奏第三號協奏曲時只有十一、二歲，當時顯然對其駕馭自如，然而，即使對有豐富經驗的小提琴家來說，第一及第五號協奏曲也常讓他們冒汗，它們比想像中複雜得多，似乎只有非常年輕或特別年老的小提琴家，才能輕鬆應付這個重擔……當中的難題實不足為外人道：「我二十歲時對這些作品思考了很多，仔細分析它們，試圖理解每一細節的奧妙。發覺如真的想奏好它們，你必須先忘記一切。莫札特以極快速度創作這些作品，音符如傾瀉般流出，作為獨奏者，你需要傳達這種快速的流暢和輕盈，這正是『難點』所在，能否完美駕馭莫札特的作品，甚至取決於當天的心情，我必須保持快樂滿足的情緒，並且摒棄所有雜念。」

卡普頌的切身體會對應了愛因斯坦的觀點：「只有小孩與老頭才能完美地演奏莫札特的音樂」。他所說的「難點」似是而非，也可圈可點，那正是演奏者需具備輕鬆愉快的真摯情感，事實上，筆者感到他的演繹無時無刻地灌輸著天真爛漫的快樂。在「傳達快速的流暢和輕盈」方面，卡普頌的表現是頗特出的，他的造句自然且利落，琴音純淨而別具爽朗活力，手法端正而毫不刻板。洛桑室內樂團在其帶領下亦步亦趨，充分迎合他的琴音，可感到他們一心一意地為還原音樂的愉悅美態而努力。

其實卡普頌早於二零零七年已灌錄過莫札特的第一、第三號小提琴協奏曲及交響協奏曲（K.364），亦曾於二零一八年澳門國際音樂節中演奏了兩部莫札特的協奏曲，可見他很鍾情於這些作品。說起來，卡普頌和莫札特有著特別的緣分，他們都生於一月二十七日，這兩位同日出生的音樂天才，心靈上應有某種程度的貫通吧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