鋼琴鍵盤上落了一層薄灰,我站在錄音室的玻璃前,看着那架陪伴我們無數個日夜的黑色三角鋼琴。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裏溜進來,在琴鍵上投下細細的光痕,像是時光刻下的年輪。
手指輕輕撫過琴鍵,灰塵在光束中飛舞。我記得方大同總喜歡在清晨來錄音室,他說這時候的陽光最溫柔,最適合創作。他會坐在這裏,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,哼着不成調的旋律。我常常靠在門邊,靜靜地聽他彈琴,直到他發現我,轉過頭來露出靦腆的笑容。
「Fiona,你來了。」他總是這樣說,然後挪出半個琴凳的位置。
我們就這樣肩並肩坐着,他彈琴,我哼唱,將零散的音符編織成完整的旋律。有時候我們會因為一個音符的選擇爭執不下,他固執地堅持要用降調,我卻覺得升調更有張力。最後往往是各退一步,創造出意想不到的和諧。
記得那天,我們在錄音室裏待到很晚。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着,他彈着新寫的曲子,我趴在鋼琴上昏昏欲睡。突然,他停下演奏,輕聲說:「Fiona,我要走了。」
我以為他在開玩笑,抬起頭卻看見他認真的眼神。他說想去美國進修音樂,想要尋找新的靈感。我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挽留的話。因為我知道,音樂對他來說就是生命,而生命需要不斷地成長。
他離開的那天,我沒有去送機。我把自己關在錄音室裏,一遍遍地聽我們共同創作的歌曲。鋼琴上還放着他留下的樂譜,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註解。最後一首歌的結尾處,他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,旁邊寫着:「給永遠的音樂夥伴。」
現在,我站在這裏,看着空蕩蕩的琴凳。陽光依舊溫柔,卻少了那個專注的側影。我打開琴蓋,輕輕按下一個琴鍵,清脆的音符在空氣中迴盪。突然明白,有些離別不是終點,而是另一種形式的陪伴。
我拿起手機,給他發了一條訊息:「新寫了一首歌,等你回來一起完成。」放下手機,我開始彈奏我們最愛的那首曲子。琴聲中,我彷彿又看見那個清晨,他坐在這裏,轉過頭對我微笑:「Fiona,你來了。」
百葉窗的光影依舊在琴鍵上跳躍,像是永不停息的音符。我知道,無論相隔多遠,音樂永遠是連接我們的橋樑。在這座城市裏,在這間錄音室中,我們的旋律永遠不會消失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