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中，放學回家的路上幾乎遇不到幾個紅燈。從學校到家的十五分鐘路程，只需要在荷蘭園大馬路那個十字路口停下來一次。那時的交通燈是鐵皮盒子，漆成醒目的紅黃綠三色，等待的時候，我的內心總是倒數着，計算每次的時長是否一樣。

如今走在同樣的路上，每隔一個路口都要停下腳步。新設的交通燈像雨後春筍般冒出來，有些甚至莫名其妙安裝在小巷口。上週經過下環街，發現連那個只能容兩人並肩通過的窄巷都裝上了紅綠燈，倒計時顯示器閃爍着刺眼的紅色數字，不知道在催促着甚麼。 

最讓我驚訝的是氹仔市區一帶，因為工作長時間不在澳門，有大半年沒開車經過那片區域。再去時，發現原本可以自由穿行的路口，現在要等上整整九十秒。

交通燈改變了城市的節奏，以前過馬路要看司機的眼色，他們會用微妙的車速變化示意行人先行。現在大家都成了規則的奴隸，即使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頭，也會乖乖等待綠燈亮起。有次凌晨三點，我看見一個醉漢對着紅燈破口大罵，卻在變綠的瞬間立即噤聲，這場景莫名荒誕又真實。 

澳門的變化都藏在這些細節裏。增加的不僅是交通燈，還有對效率的追求，對規則的依賴，以及某種難以言說的疏離感。小時候可以漫不經心地穿過馬路，現在卻要精確計算每個路口的等待時間。我們得到了安全，卻失去了即興的樂趣；獲得了秩序，卻遺忘了隨性的優雅。 

或許人生也是如此。我們不斷給自己設下各種「交通燈」─職業規劃、人生目標、社會期待，卻忘了最初出發時的那份從容。紅燈固然重要，但知道何時可以安全地闖過去，才是真正的生活智慧。就像某種人生的秘密：在規則與自由之間，永遠存在着微妙的平衡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