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興文剛想接話,卻被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止住。暈暈乎乎中,他明白,自己身在此處的時刻不多了。他說:「我想回酒店,能帶我上車嗎?我想睡下覺。」
「行。」女孩說。
兩人返回原地,無人車居然還原封不動,空置在那裏。他們仍像來時那樣,一個坐副駕駛,一個坐後排。剛坐下,程興文眼前的一切,就開始模模糊糊。他搖頭晃腦,可眼前的迷霧越來越重。
「要回去了,」他想,「我該幹甚麼?」他感覺自己整個人栽倒下來,腿、背、後腦勺,都被座椅托住,可身後仍有劇痛。「你怎麼了?」耳邊是個女聲,他知道是女孩在說話,就依憑僅存的那點力氣,說:「我身體很不舒服,應該是要回去了……再見……我酒店的賬還沒結呢……」他不敢再說下去,都這時候了,怎麼就不能浪漫些?何況,他已不能言語。
「我知道你會走,我告訴你,為甚麼我要主動約你玩。」女孩的聲音在耳邊跳動。她的聲線輕而細,但吐字急切而短促,仿若胸中積累太多太多言語,此時得一股腦吐出:「我原來的男朋友,和你長得一模一樣,也叫程興文。那天在餐館,我注意到了你,然後跟着你到酒店,聽到你說你叫程興文,就想跟你聊。我男朋友前些日子不在了,是腦血管瘤破裂,現在還是不治之症。我因為這個想學醫,本來還猶豫不決,可聽你講了那麼多以前的故事,我又想去學了……」
聲音漸漸微弱,終於不見了。但程興文還能感受到,有一雙胳膊,正貼合在他的肩上。
眼前的迷霧越來越黑,最終,僅存的一點光亮也消失殆盡。耳邊的聲音,手腳所觸及的事物,也在一點點消失不見。知覺全然喪失。
程興文再次睜開眼睛。白粉牆、頂燈、小床、小書桌,略有磨損的地板,和入夢之前一樣。可窗外不再黑漆漆、而是白茫茫一片。背和腿有點疼痛,但,這痛感頃刻間,就消弭無蹤。劃開手機屏,二零二四年,星期六,上午六點四十五。他放下手機,竭力回憶夢中的每一個瞬間,試圖弄清每個瞬間的含義。(十九‧完)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