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六零年代初，偵探片在粵語影壇相當流行，張瑛所創辦的豪華影片公司乘勢推出的《回魂夜》（1962）和《血繡鞋》（1962），皆由張瑛和蔡昌聯手執導。《回魂夜》的故事發生在一九三二年，描述前偵緝科長呂保強（張瑛飾）欲查出患有神經病的女子是如何變瘋和如何慘死，查案過程鬼影幢幢，還一直被戴墨鏡的神秘跛腳男子跟蹤。主人公患有心臟病，但不怕鬼，更不怕被嚇到心臟病發，最終揭發犯罪團伙首腦阮雁明（姜中平飾）利用老同學做目擊證人，同時安排前妻的妹妹莊麗貞（白燕飾）扮鬼扮馬，目的是想暗中殺死前妻莊麗珠（白燕飾）並取得其遺產，所謂「鬼上身」只不過是奸人的騙局和掩眼法，由幕後「演員」和機關配合。

其實大屋鬼魅橋段在粵語片裏早已有之，「鬼」多數是人假扮來嚇人，如謝虹執導的《半夜奇談》（1955），便由張瑛在片末親口強調「呢個世界根本係冇鬼，如果係有鬼呢，都係嗰啲壞嘅人喺度搞鬼㗎啫」。《回魂夜》沒有模仿《半夜奇談》的敘事方式，而是積極地運用各種手段來營造恐怖氣氛，例如片首女主角的誇張尖叫表情、大屋爛面花王的猙獰容貌、女主角的「陰陽眼」大特寫、問米婆（陳立品飾）化妝成惡鬼、女主角在寺塔高層跳樓、女主角的頭顱在房間裡裏到地上、女主角在煙霧瀰漫的墳場內開傘擋面等。個別場口令人印象特別深刻，正如女主角手指鬼魅所在處時，接二連三的大屋空鏡，巧妙地融合了觀眾的視線和男主角的視角。

張瑛自編自導自演的犯罪片《血繡鞋》，不像《回魂夜》那樣走懸疑恐怖路線，反而一開始就告知觀眾誰是兇手，豈料解謎期間，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，陸續發展出新的案件。片尾高潮一場，土豪劣紳龐樹芬（李清飾）打算將新屍體和舊屍體埋在一起時，竟然被一眾「行屍」包圍其府宅，陳漢希（張瑛飾）用「夜審郭槐」方法逼他講出真相後，警方隨即抓住他，此時土豪的手下突然搶槍，反過來制服了警方和主角們，最後由張師奶（陳惠瑜飾）通知鄉民合力圍攻土豪，連蛇鼠一窩的鎮長和師爺也被拘捕。這個結尾可謂高潮迭起，大快人心；其中由警務人員假扮成行屍出動的情節，也許變奏自楊工良自編自導自演的《萬里行屍》（1954）。

《回魂夜》不斷重申世上沒有鬼，《血繡鞋》則擅用兩大粵語片恐怖元素，軟性地表達出編導的文明思想──一是行屍，二是陳漢希在睡夢中遇見表妹李紫英（楊茜飾）的「鬼魂」，兩種鬼魅元素都是由「真實」轉為「虛構」。面對鎮長與土豪狼狽為奸，陳漢希為民除害，土豪之妹龐樹芬（韓瑛飾）大義滅親，節女和鄉民反抗惡霸，三者均繼承了中聯出品、李鐵導演的偵探懸疑片《吸血婦》（1962）的左翼作風。其時神怪片和神怪武俠片先後興起，粵語片老大哥中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則借助偵探片的力量破除迷信，張瑛身為中聯小組成員之一，必然為其吶喊助威。如此看來，《回魂夜》和《血繡鞋》的「鬼故事」，無疑是《吸血婦》精神的延伸。◇